謝寧辰被夏赫之抱著, 腦袋空白了下。

等他回過神來時，他握緊了下手，輕輕推開了夏赫之。

夏赫之感覺到他的動作, 身體僵了下，渾身都是不願意, 都還是松開了手。

兩人對視著, 夏赫之對他扯出一個笑，道：“沒事了, 辰哥。”

謝寧辰“嗯”了一聲, 站起身。

兩人面對面站著，這時夏赫之的手機響了，夏赫之看了下, 是徐姨打來的，應該是來問他門打開了沒。

夏赫之接了電話，但接電話的時候，依舊看著謝寧辰, 對謝寧辰露出那種像是安慰小孩，讓小孩寬心的笑。

謝寧辰看著夏赫之對他擺出來的笑，看著這張曾經無比熟悉的面容, 心底覆雜，他靜靜地看了幾秒, 然後移開了視線。

夏赫之眼底苦澀，但沒有說什麽, 也沒有做什麽，如常地跟徐姨說了幾句, 然後掛了電話。

掛了電話後, 空氣裏安靜了幾秒, 謝寧辰問道：“你怎麽進來的？”

他剛才聽夏赫之跟那個徐姨的對話，聽起來外面那扇門也是被關著打不開的，那夏赫之怎麽進來的？

夏赫之並沒有覺得自己從陽臺翻過來有什麽不對，便直接道：“從隔壁陽臺翻進來的。”

謝寧辰聽了，皺眉，往陽臺走去。

左側隔壁那間屋子還亮著燈，顯然就是夏赫之剛才翻進來的屋子。

他看了下隔壁陽臺和這邊的陽臺，又看了看外面，這陽臺外面一點遮擋都沒有，要是不小心摔下去，中間沒有一點緩沖，直接摔到地上。

謝寧辰轉回身，罵道：“你不怕摔死嗎？”

夏赫之楞了下，謝寧辰雖然在罵他，但同時也是在擔心他，他像個受虐狂一般，被罵了還反而笑了，乖巧道：“不會的，我心裏有數，這不難爬，很安全的。”

謝寧辰沒好氣地深呼吸了下，轉過身，沒看夏赫之。

入目是繁華夜景，謝寧辰看著這夜景，心緒覆雜難明。

剛才夏赫之抱住他的時候，他聞到了夏赫之身上的香水味道，是柑橘混雪松的木質香。

和之前在宴會廳，跟他一起跳舞的那個小醜身上的香水是同一款。

夏赫之覷著謝寧辰的神色，抿了抿唇，小聲喚他：“辰哥。”

他本以為謝寧辰會不想理他，直接走掉，但謝寧辰卻道：“我們聊聊吧。”

夏赫之聽了，楞了下，他一直都想和謝寧辰聊一聊，但每次都被謝寧辰拒絕，可此刻當謝寧辰真的說要跟他聊一下的時候，他卻心裏不由抗拒了下。

說抗拒或許也不準確，因為既抗拒，又期待。

夏赫之的聲音裏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：“嗯。”

樓下傳來小提琴悠揚美妙的聲音，這陽臺上卻安靜，謝寧辰手指抓著陽臺欄桿，目光看著外面夜景，問道：“你上次，信托基金那次，說覺得我不夠喜歡你，還記得嗎？”

夏赫之道：“記得。”

謝寧辰問：“為什麽那樣覺得？”

上一次，他也這樣問了夏赫之，但夏赫之並沒有回答他原因。

謝寧辰等了幾秒，沒有等來夏赫之的回答，耳邊只有風聲和樓下的管弦樂聲。

他側頭，看向夏赫之，夏赫之感覺到他的視線，也看向他。

“為什麽那樣覺得？”謝寧辰又問了一遍，語氣裏沒有任何催促，很平靜。

夏赫之沈默了一會，道：“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吵架嗎？”

謝寧辰道：“嗯。”

夏赫之道：“每次都是我認錯。”

謝寧辰聽了，微微怔了下，夏赫之看了看他，有些欲言又止，不太想說。

空氣安靜了幾秒，夏赫之觀察著謝寧辰，有些後悔自己剛剛說的話，他擔心謝寧辰多想，於是道：“怪我自己亂想，是我自己的原因，跟你沒有關系。”

謝寧辰淺眸半垂，望著樓下院子裏的花圃，想到了剛才小醜送自己的玫瑰，想到了以前吵架，夏赫之那些道歉。

他輕聲問道：“很難過嗎？”

夏赫之道：“你說之前吵架的時候嗎？”

謝寧辰：“嗯。”

夏赫之：“其實還好的，就是偶爾會想要你哄一下我。”

謝寧辰沒有說話，夏赫之又道：“你別多想，不是你的問題，是我的問題，本來吵架就是我的錯。”

謝寧辰聲音淺淡：“我有沒有錯，我自己知道。”

吵架這件事，大多數時候，不是一個人的問題，是兩個人的問題。他能和夏赫之在一起那麽久，就起碼說明了夏赫之對他挺好，如果真的像夏赫之說的那樣，吵架都是夏赫之的問題，那他怎麽可能和夏赫之在一起兩年半呢？

他很清楚，有的時候吵架是分不出對錯的，可能誰都沒有錯，錯的只是生活本身，或者說，那就是生活本身的面目。

浪漫混著瑣碎，愛意兼容爭執。

很多時候，明明錯的也不是夏赫之，但每次都是夏赫之來道歉。

他沒有想到過夏赫之會在意這點，因為他並不是故意每次都等著夏赫之來道歉的，他沒有抱著那種我就要夏赫之認錯的想法。

他有的時候是覺得兩個人需要冷靜一下，有的時候是覺得夏赫之挺煩人，還有的時候是自己還沒消氣，結果到了最後，就成了每一次都是夏赫之先道歉。

夏赫之的每一次道歉，都趕在了他的道歉之前，終於有一次他的道歉趕在夏赫之前面了，可卻聽到了夏赫之那樣的話。

謝寧辰輕扯了下唇，卻終究是沒有笑出來。

風吹過，謝寧辰的聲音像融進風裏：“因為這個，說我不配，氣話？”

夏赫之：“嗯。”

過了一會，他又道：“對不起。”

謝寧辰沒有說話，靜靜看著遠處的霓虹閃爍。

他不知道夏赫之說的話，是真是假，也無從驗證。

一個無法證實的東西，落入人心底，會生出很多虛妄的其他東西，比如猜疑。

久而久之，黑影幢幢，裂痕擴大。

他根除不了自己心裏的不信任。

得癔癥的那一年，他像一個走入迷宮的人，他將對夏赫之的想念，一點一點從身體裏挖除，才終於走出了那個迷宮。

可野草燒不盡，貪戀也燒不盡。

那片本該燒成荒野的心地，重新發了芽。

可它不該發芽的。

他不想再將心地，重新燒一遍。

他轉過身，望著夏赫之，目光認真而仔細，像是想記住夏赫之的模樣。

夏赫之被他看得怔了怔，輕聲道：“辰哥。”

謝寧辰伸出右手，輕貼在夏赫之臉上，指腹在夏赫之眼尾輕輕撫了撫。

夏赫之楞住，呆呆看著謝寧辰。

謝寧辰微微踮腳，仰頭，在夏赫之唇上落下一個吻。

夏赫之已經完全楞住，大腦瞬間一片空白，但身體比大腦更先有動作，他攬住謝寧辰的腰，回應了謝寧辰，溫柔地、珍視地、又有一絲急切地吻著謝寧辰。

樓下宴會廳的管弦樂聲飄了上來，遠處的城市霓虹如金色緞帶，夏赫之抱著想念了兩年的人，感受著那片柔軟和清甜，頭腦眩暈、心臟狂跳，他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。

這不是夢。

但這也是夢。

謝寧辰沒有任由夏赫之一直吻下去，他推了推夏赫之，讓夏赫之松開攬住自己的手。

夏赫之什麽都聽謝寧辰的，立即就松開了，眼底期待地看著謝寧辰。

可他只等到了謝寧辰的一句：“夏赫之，我不怪你了，可我也相信不了，你換個人喜歡吧，我希望你幸福。”

夏赫之楞住，謝寧辰的話，像往他身上兜頭澆了一桶冷水，把他剛才那滿心的喜悅，一下子澆成了冰。

謝寧辰剛剛那個吻，是跟他告別的意思嗎？

他呆楞地想著，然後在謝寧辰擡步要走的時候，一把拉住了謝寧辰的手腕。

他有些無措地看著謝寧辰，啞聲問道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
謝寧辰眼中有些不忍，但還是道：“字面意思，夏赫之，換個人喜歡吧。”

或許是剛才的喜悅過於巨大，以至於夏赫之現在聽到這句，有些接受不了，他眼眶發紅，拉著謝寧辰，不肯松手：“辰哥，我們剛剛接吻了，你不喜歡嗎？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嗎？”

喜歡？不喜歡？

謝寧辰眸光閃爍，他輕笑了下，只是笑得勉強：“夏赫之，喜歡別人吧。”

夏赫之雙目發紅，神情固執又可憐：“我喜歡不了別人，也不想喜歡別人。辰哥，你給我一次機會吧，就一次，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。”

謝寧辰垂著頭，沒有說話，安靜地將夏赫之抓著自己的手拿開。

夏赫之卻用力抓得更緊，他抵著謝寧辰，幾乎貼著謝寧辰，漂亮俊美的面容痛苦地望著謝寧辰，如溺水的人抱著一根浮木：“你剛剛親我了，辰哥，你還喜歡我，你不喜歡我，怎麽會親我呢？”

謝寧辰雙手用力握緊了下，他擡眸，望著夏赫之，平靜道：“我也親了李封格。”

夏赫之神情僵了下，他看著謝寧辰，只覺得心口酸澀到發苦，喉嚨和胸口處的疼痛讓他恨不得有人往自己胸口用力捶幾拳。

他聽到謝寧辰跟自己說：“夏赫之，再見。”

他看著謝寧辰將自己的手腕，從他掌心抽回，然後毫無留戀地朝門口走去。

房門打開又關上，他望著謝寧辰離開的背影，看著那扇門，雙手死死攥著，眼睛紅得要滴血。

他腦袋用力地撞了一下陽臺墻壁，然後就那樣渾身僵硬地站了好一會，許久，他雙手覆了下臉，深呼吸了下，朝樓下走去。

他不相信，他不相信謝寧辰會不喜歡他還吻他，還跟他剛才吻了那麽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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